第四章 少年心事却起了雾（04）
没让她把话说完，他已经下了车，“嗙”一下摔上门。
“你……”
“他老公开了个网红经纪公司，她也挂了个虚职。我上回去找她，在他们公司里看见很多年轻小姑娘，确实很漂亮……”
“既是你的婚前财产，你自己做决定就好。”陈蓟州笑说。
沈渔率先拆开严冬冬送的那一件，里面是礼盒装的两瓶果酒，包装精美，色彩缤纷，严冬冬还贴心附上一个方子，加两片青柠檬，兑气泡苏打水风味更佳。
沈渔听出他语气的为难，“还是说，你有其他安排？”
沈渔：“不是让你们装车之前跟我打声招呼，我去做最后一次清点吗？”
陆明潼就站在她跟前，好整以暇地等着，吃定她非得找他帮忙不可。
等将纸盒抽出来一看，沈渔吓得差点脱手扔掉，急忙把纸盒往回推。
也是了解她的性格，毕竟两人认识九年了。
车开到了清水街，陆明潼一记熟练的侧方停车，熄了火，在头顶梧桐树落下的阴影里，看她一眼，收敛自己的情绪，去解安全带，“到了。”
沈渔当即拒绝，可她双手都抱着礼物，且严冬冬送的那一件尤其大，腾不出手去拿车钥匙。
“那我扔了。”他拿了东西站起身，一点不迟疑。
意识到，是陆明潼自作主张了，要先送她回家。
“……陆明潼！”
沈渔露出困惑表情。
“陆明潼！”沈渔喊住他，“你对外喊我一声‘姐姐’，我始终是认的。这么多年了，我当你是家人……”
“……好。”
“打车。”
“沈渔，我就这么不可信？”陆明潼打断她，“我在看着他们装车，等会说。”
沈渔：“……”
这时候，仓管那边打来电话，说准备将材料装车了，跟她再核对一次出发时间。
沈渔把拆开的礼物盒子重新归拢。
陆明潼无可无不可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张了张口，还是没出声。算了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“你怎么回去？”
陆明潼：“跟你说句话。”
“我准备过一阵开始看房，”沈渔一边洗脸一边说，“我先选定好几套，你找个周末，飞回来看一看。”
她照着数目核对一遍，确实留够了余量。这才放心。
“还有什么新鲜点的词？”
“如果实在忙，我到时候看房跟你视频，你远程看看也行，但今年必须把这件事定下来了。”
陆明潼猜对了。
“你怎么不拿这话去怼葛瑶，是她先提的。”
“我一直这样。”
层层叠叠的包装纸一撕开，纸盒上贴着一张葛瑶留的便利贴：祝你和老陈早日结束异地恋。
“你别拿这话当幌子。”
沈渔说：“你稍等。”
“要是少了，我负责。”
陆明潼不驯服的性格，开车却是极稳当。
葛瑶喊了她的土豪老公来接，一辆大奔停在路边，她上车前冲陆明潼甩个飞吻：“有空出来吃饭，我给你介绍女朋友！”
“你是觉得工作量不饱和？”沈渔白他一眼，“让你学SU你学会了吗？”
但他没有要跟过来的意思，遥遥望着她，声音似流水浮冰，清冽、微冷：“到家以后就赶快卸妆睡觉，别抱着手机苦等。很蠢，不该是你的风格。”
他目光自她脸上扫过，“唐舜尧没跟你说过，你这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工作方式，容易把自己累死？”
一个情|趣|用|品套装，一共三件，样式各不相同。
从前就这样，这个人，不管好的歹的，只要是她给的回应，照单全收。养条狗，冲它凶一下它还会呜呜两声以示委屈，多少闹一闹情绪。陆明潼是没有的，仿佛是个痛觉缺失的怪胎，任何恶言恶语都撵不走他。
赶在沈渔开口之前，他又说，“今天你过生日，嘴上积德，别说刻薄话。”
沈渔正准备拉开门，陆明潼伸手将她手腕一捉，轻易缴了车钥匙，“我来开。”
电话挂断了。
沈渔：“……”
助理……
沈渔正色，“下一次，陈蓟州回南城，我们请你吃饭。”
“葛瑶是客套话，你是吗？”他神色冷淡，“我才二十二岁，不劳你操心。”
“陈蓟州？”沈渔疑心是不是信号不好，“……听得见吗？”
她觉察到陆明潼在看他，把脸别过去，看向窗外。
沈渔估计这话再往下说又要绕到自己身上，及时的偃旗息鼓。
且她是这一单的负责人，还必须在施工当晚整夜留守监工，随传随到。
沈渔手里的一单策划，两位新人的婚期临近，这意味半个工作室都得跟着忙起来。
时间不早了，两侧便利店、理发店正在关门。店主都认识，沈渔沿路打招呼。
“我早帮你的好几个同事做过模型了。”
沈渔不知道他这副满不在乎语气，还是他叫的一声“大姐”更叫她上火。
“你大可以准备一件我愿意收的。”
最后，再拆葛瑶送的。
陆明潼这时候开口，“我给你准备了礼物，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收，所以就不送了。”
陆明潼真的忍不了了，“……大姐，清点材料而已，你找个十岁小孩过来，也办不砸这件事。你能不能先吃晚饭，熬通宵呢！”
他转过身来，看她，再把筷子递过去。
沉默无声地行驶了十分钟，沈渔注意到窗外街景渐渐熟悉，已是靠近了清水街。
沈渔“哼”一声，也正是因为今天过生日，她才懒与他计较。
他默默地转回目光，当没看见。
然而，并不是陈蓟州打来的，而是陆明潼。
陆明潼再拿吸管捅开了那杯芋圆奶茶，放在她跟前。
沈渔瞪他许久，把礼物递给他，“拿一下！”
“唐总给你派个助理，你倒是用啊。”
沈渔不答。
大家帮着严冬冬稍作打扫，人困马乏的，准备撤离。
然而，好死不死，施工这一天，撞上她的生理期。
白天吞了两粒布洛芬硬撑着，到下班的时候，整个人已是生不如死。
沈渔隐约觉得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似有重声，转身一看。
犹豫一瞬，还是接通。
每一年，严冬冬准备的礼物都不会让她失望。
瞪他一眼，他却仿佛觉得她已无可救药，把那份晚餐拿过来，揭了盖子，再拆了餐具包，筷子和汤勺都拿在手里，递过去。
第二天早上起床，沈渔看见手机上有凌晨一点多陈蓟州发来的消息，为忙昏头忘记了她的生日道歉，附一个数额为“520”的红包，再贴一张物流截图，给她买的礼物，已经在途中了。
沈渔叹声气，伸手。
沈渔冷冷扫他一眼，“你不应该擅作主张，不出什么纰漏还好，出了纰漏，最后还是我担责。”
陆明潼已猜到她要说什么的，突然的一转身，“你今天二十六岁，不是四十六岁。”
沈渔驳他，这是年龄歧视加性别歧视，四十六岁就成了三姑六婆？
她先挂了这边的电话，给陆明潼拨去，很快接通。
“三姑六婆才兴给人做媒。”
车停在路口等红灯，陆明潼手臂搭在方向盘上，瞥她一眼，“在等谁的电话？”
“那好……我尽量抽时间回来一趟。”
沈渔顿一下，几下冲净脸上泡沫，拿下毛巾擦一把脸，“……虽然是这么说，但你明年毕业之后回南城，不跟我一起住吗？”
半小时后，陆明潼回来了，手里还提着一份外带的晚餐，一杯奶茶。
沈渔抱着东西小心避过，这时候听见包里手机响起。
所以不怪她不放狠话，放了也没用。
建筑的一楼临着街，全辟出去做了商铺，要上楼只能先穿一条巷子，从后门进去。
她不接，一时僵持着。
他坐回椅子上，看着她吃东西，百无聊赖地将椅子转了半圈，忽然说：“你们工作室的任务管理系统做得真烂。”
“脚指头都能猜到。”
“我还没说呢。”
沈渔抱臂靠坐着，手里捏着手机，时不时看一眼。
沈渔哑然，“……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？”
从前过生日，沈渔最喜欢的就是拆礼物这环，陆明潼见多了她拆一件乐一件的模样，多大岁数都是这样小孩子脾性。
陆明潼拧眉，眼里一股戾色，“作践谁呢！”
原以为他会落井下石地嘲讽两句，但没有。
陆明潼一脸无语，自己不用，也不给别人用，他领工资的，不是过来当老板的。
沈渔旁边工位的人吃饭去了，陆明潼把椅子拖过来坐下，似听非听的，丝毫没有受教的意思。
陈蓟州打来语音电话，沈渔接了，开免提放在搁板上，一边洗脸刷牙一边接听。
“没有。”陈蓟州笑一笑说。
“嗯，确实跟年龄无关。”陆明潼瞥她一眼。
陆明潼看着她，目光和声音都没什么情绪，“昨晚不是你说，认我是你家人。怎么现在要你吃点东西，能要你的命？”
“将就没意思。”
车解了锁，陆明潼拉开副驾车门，将礼物往座位上一放，转个身绕去驾驶座。
在负责这部分的施工队正式动工之前，沈渔得完成一大堆的准备工作：与酒店管理协调、规划施工时间表，清点施工材料……
陆明潼说： “我知道。都留了余量。”
那边说：“刚你助理过来清点了啊。”
沈渔抱着那一摞礼物往回走。
沈渔往手掌里挤一泵洗面奶，“真的没事。”
预订酒店的宴会厅，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做完扫除，停止对外开放，第二天中午举办婚宴，十一点开始，便会有宾客陆续入场。
陈蓟州温和而歉仄的语气，解释实验出了一点状况，为了调查原因、复现失误，他昨天一整天都耽搁在实验室了，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宿舍。
“……凭什么，你是我的助理，他们调遣你，经过我同意了吗？”
沈渔坐着没动，沉默片刻，“陆明潼，我有两句话想跟你说。”
沈渔觉察谈话方向偏离了重心，“……我们在讨论你越俎代庖这件事。”
沈渔正要回一句“你说谁蠢”，他已经把电话挂了，不打招呼，连手也懒招一下，转身就走了。
说着，拉门锁便要下车。
“……开你的车。”沈渔沉着脸，把手机扔进了提包里，眼不见为净。
沈渔叹声气。
沈渔还觉得惴惴不安，仍打算自己过去一趟。
片刻，收到一条微信消息，陆明潼发来一张拍摄的照片，仓管签过字的出库单。
然而，陆明潼已经瞧见了。
吃完蛋糕，六人凑了一局剧本杀，结束就已经是两小时以后了。
这意味着，他们只有十二小时的时间用来搭建场景。
“你开会的时候不是强调过吗，还分享了你的备忘录。”
“唐舜尧找谁做的外包？我大一就能写个比这更好的。”
沈渔领了红包，回复一句“没事”。
她确实生受了这份意难平，但昨晚睡觉之前就已经消化掉了。都是成年人，犯不着为这样的事情怄气。本来异地恋，沟通效率和情绪传达会大打折扣，必须得小心维护。
沈渔愣了下。
“你根本负不了责！”
年久失修的石板路，坑洼不平，不知道哪家小孩儿自行车没停好，倒了。
陆明潼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，挺拔修长的一道身影，就站在不远处，街巷昏黄的路灯底下。
她今天身体不舒服，也没化妆，白惨惨的一张脸。
她不愿做个死鸭子嘴硬的人，为了面子而替陈蓟州说好话打掩护，实话说她很失望。谅解他学业忙，没催过一句要他回南城，但不能她生日还有不到四小时就结束了，他却连条短信都忘了发。
她两手腾不开，看前面一家五金店一关门，走过去把手里东西卸在店门口的水泥地上，再赶紧去掏手机。
再拆严冬冬那两个朋友的，一份是一本介绍花艺的书，另一份是护手霜、沐浴露和精油组合的礼盒。沈渔与他们不熟，能收到已是意外之喜。
车又开出一阵，陆明潼又恍然大悟似的说了句，“哦，陈蓟州的。”
沈渔手里抱着几件生日礼物，沿着路边找自己的车，一边说：“你跟‘二五仔’关系还挺好。”
找到车以后，没等沈渔问陆明潼准备怎么回去，他已率先提出要蹭她的车，反正正好顺路。
他径直走过来，把袋子往她桌上一放。
沈渔：“……”
陆明潼立即不耐烦地打断她，“知道了。”
跟他核实过情况，沈渔有些恼火，“我没把这任务派给你吧？仓库那边安保严格，晚上八点准时锁门，有几样东西不能全照着预估单上的来，要是少了，唐总出面都没用……”
一份豆汤饭，能瞧见煮得烂软的青豆。
沈渔不知道陆明潼是怎么清楚她最喜欢吃这家的。
那边没有应声。
不给她置喙的余地，又说，“你坐着拆礼物去。”
“‘我们以前不可能，现在更不可能’。你不就想说这个？”